[卡佐]归梦

一跳坑就萌了个北极圈,服气自己。

是个很短的短篇,这么冷,看到就是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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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佐]归梦

 

卡卡西才发现自己又好几年没见过自己的学生了。

这里的学生特指那一个翩翩而去又翩翩而来的宇智波。

卡卡西被他这样的行踪弄得压力很大。虽然面罩遮着别人看不见他的脸,但他自己清楚,岁月总是不饶人。

那个宇智波第一次离村的时候他还站在青春的尾巴上,这一转眼,那个宇智波的娃都满地跑着说要当火影了。

然而那个宇智波除了发型变了,断了一只手,气质沉稳了许多,容貌好像没怎么改过。卡卡西摸摸自己眼角的细纹,感到一阵不属于青春的青春痛。

这次那个宇智波回来的消息也是那个宇智波的娃告诉他的。娃娃一脸严肃地推了推眼镜,说我爸爸回来了我不想见他你去见他吧我看你也挺想见他的我修行去了毕竟我要当火影不像他那么有空。卡卡西说好好,等他走了再给你补上落下的前火影指导专项训练。佐良娜一撇嘴,说那你记得让他赶紧走。卡卡西摆摆手说不行,身为老师不能太偏袒某一个学生。佐良娜的镜片闪过邪恶的光,说那我要去跟现任火影大人告状。

卡卡西就好声好气地讨饶了。

 

卡卡西收拾了一下自己,两手揣兜里出了门。既然他不是第一个知道那个宇智波回来的消息的人,那么他就应该去火影办公室门口溜达一下,等着自己的两个学生交流完情报,接着跟现任火影大人唠唠嗑汇报一下退休生活,然后把宇智波先生带走——或者说被宇智波先生带走,这就要取决于宇智波先生当时的心情了。虽然卡卡西自认每次见他态度都很好小黄书也不带着,但那个宇智波的心从来不是他能看得穿的。

快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听到七代目火影大人的声音从门缝里漏出来,青春活力地让他一晃神回到了十年前。他转了个身背靠着门框,闲着没书翻的手摸了摸脸:十年前啊,十年前自己一颗真心不让青春走,这张脸也还是狠狠惊艳过别人的啊,连那个八风不动的宇智波也不例外。

想到这里他笑了起来。在那个宇智波还不能一只手搅得天翻地覆的年纪,自己手下的三个学生千方百计想偷看自己的真面目,但那个三个孩子在这方面的智商着实不够看,自己将就着陪他们玩玩,到最后也没让那帮小毛头得逞。事后鸣人和小樱还总心心念念着这件事,隔三差五就要不自量力地打他面罩的主意,然而让卡卡西觉得十分不平的是,剩下的那一个人并没有再呈现出持续的好奇心。

后来卡卡西知道,那是因为他有更深沉的事情需要去考虑。

这个认知伴随了卡卡西很多年。那个宇智波与这个世界的牵连太深,总有更重要的任务等待着他去完成。报仇如是,修行如是,战争亦如是。

卡卡西始终记得表白心意那个晚上宇智波脆弱的脸,他拒绝的理由是自己要先掌控自己的人生,他说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也许只有到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我才会来找你。卡卡西说那很好,我是你的老师,本来就应该这样。

然后他看着宇智波那双动摇着的眼睛,摆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为了奖励优秀的宇智波佐助同学,给你一个揭掉老师我面罩的特权。”

那双乌黑的大眼睛一亮,然后又恢复成一贯冷冷淡淡的傲娇样子:“谁知道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那天的卡卡西却什么把戏也没有玩。终究敌不过诱惑的宇智波伸手去拉那张与夜幕一样颜色的布,灰白色头发下的独眼温柔地望着他,然后在那张万恶的面罩终于被他拉下来的瞬间,卡卡西吻了过来。

卡卡西还鲜明地记得当时宇智波又羞又恼的表情,要不是刚刚表白的旖旎气氛还在,他一点也不怀疑那个人会一波千鸟捅过来。

回忆清晰地浮现着,靠着门框的卡卡西笑出了声。

“哟,奇怪的大叔。”

卡卡西一激灵扭过头,那个在他的脑海里红着脸的少年,正站在他身侧嫌弃地打量他。

“啊,佐助,偶尔也要对大叔温柔一点嘛。”

看着卡卡西眯起来的眼睛,佐助绽开一点笑意,慢慢往前走。

 

“辉夜姬的调查有进展了,我回来跟鸣人商量。”两人并肩走在木叶的街道上,佐助先起了话头。

“嗯,反正老师也没有期待你是因为想念老师才回来什么的——哟?”

“我上次回来,”佐助环视着四周,“好像不是这个季节。”

“佐助上次是冬天回来的,下着大雪,跟现在这种温暖的春天当然不一样。”卡卡西两步走到他身前,转过来盯住他,“老师我呢,还是比较喜欢在这种季节见到佐助。”当然,有的见就已经很好了。

佐助不自在地别开脸:“……鸣人的火影当得怎么样,有人捣乱吗。”

卡卡西心知肚明地一笑,陪着他进行这弯弯绕绕的对话:“有啊。”

佐助眼神认真起来:“谁?”

“很多啊,比如木叶丸啊,比如博人啊,再比如向日葵啊。”卡卡西在佐助越来越阴冷的眼光里自在地扯淡,“木叶丸一直吵着要当火影呢,监工监得比谁都严,七代目可没少吃他的苦头啊……”

“卡卡西。”

“嗯?”

“不要总是开玩笑。”

“你不要总是那么认真。”

佐助楞了一下,然后被卡卡西轻轻扶住了肩膀:“战争时代已经过去了。”

佐助一手搭上了腰后的草薙剑:“护卫……是我的责任。”

“也是鼬的心愿。”卡卡西帮他把没说出口的话补完,有些无奈地冲他笑:“鼬的心愿就是现在。没有战争,没有阴谋,他想要的就是一个不会出现英雄的时代。”

佐助沉默着。

“那么,在这个和平的木叶,大英雄佐助可以跟老师去吃一碗平凡的拉面吗?”

 

因为佐助不方便在人多的地方出现,卡卡西打包了两碗面回家,顺便捎了一兜水灵灵的小番茄。站在客厅里的佐助很疑惑地打量他:“我记得你不喜欢吃拉面。”

“嗯,但老师喜欢怀念往事。”卡卡西拉着他坐下,给他拆了一双筷子,递到他手里。

佐助被他勾起一点坏心来,损了他一句:“老年人。”

卡卡西点头承认:“我年轻的时候也很喜欢怀念往事。”

佐助敏锐地捕捉到他那一点点黯然的神色,拿了一个番茄表示闲聊开始:“你当时在笑什么?”

“啊?”

“火影办公室门外,你在笑什么。”

“哦,”卡卡西很满意地发现话题终于朝自己引导的方向走了,没白费一兜番茄钱,“我想到以前你跟鸣人小樱想偷窥我的脸的事。”

佐助轻轻笑起来:“自恋。”

“嘛,老师也是有自恋的资本的。”卡卡西隔着拉面的雾气看着佐助,“你不是应该知道吗?”

佐助顺理成章地脸红了。

 

佐助脸红起来的样子让卡卡西又一瞬间神思恍惚起来。他的这个学生身上至今仍然保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纯洁感,这种纯洁感在每次他因为感动或者羞涩或者别扭而脸红的时候就极其明显地凸现出来,永远都让卡卡西像初见那般心动。卡卡西心知肚明地了解,对于佐助来说,他的脸红是一种柔软也是一种脆弱,能够再三看到,是他的幸运。

仅仅从好感度的方面来说,卡卡西对佐助几乎是一见钟情。他从来没有想到那个唯一幸存的宇智波族人是这样的,强大得无与伦比,又脆弱得不可思议。他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这个孩子与当年的自己的相似,又很快地被他与自己的不同吸引。那天他蹲在忍者学校外的树干上,心里想,这很糟糕,这孩子才十二岁,卡卡西你这个禽兽。

十二岁的佐助吸引了二十六岁的卡卡西在《亲热天堂》之外的全部注意力。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团队作战,佐助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在佐助中了大蛇丸的咒印之后,卡卡西几乎是没有一点犹豫地,就决定把自己唯一独创的忍术雷切教给他。

在遇见佐助之前,作为以不留情面的严苛出名的上忍,卡卡西并没有料想过自己会把这招交给别人。佐助的出现是一个意外,这个意外在他的生命里引起了后续无数的意外,遇见佐助之后的这些年,卡卡西都在熟悉这些意外。

在山顶单独特训的一个月,无论怎么表述都难免教人浮想联翩。然而在那段时间里,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佐助的情况都非常不好。他一直主动要求延长训练时间,直到卡卡西不得不一个手刀砍晕他塞到山洞里去强迫他休息。那段日子佐助对他的依赖感达到了顶峰,虽然卡卡西清楚这种依赖感绝大部分是来自于他对自己力量的认同,但十二岁少年带着信任和渴望的纯粹目光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心动和满足。

在那个山顶上发生了很多即使是对现在的佐助卡卡西也不愿意坦白的事情。比如天刚转凉的夜里佐助无意识地蹭到他怀里睡着,比如天亮了佐助轻手轻脚地洗漱的时候他其实醒着,比如其实这座山上不会长番茄那些番茄都是他偷偷溜下去专门给佐助买的。

比如他早在那时就已经给佐助准备好了十三岁的生日礼物,是一套小巧的手里剑。

然而他再也没有送出去的机会。

 

“我想先去洗澡。”不知什么时候佐助已经放下了筷子,“反正今天也不用洗碗,你收拾一下吧桌子吧。”卡卡西体贴的点头,一脸殷勤地问:“需不需要我给你放洗澡水?”

佐助扔了他一记眼刀。

被卡卡西气到的佐助很快就发现自己被对方摆了一道。“……卡卡西,我的浴巾呢。”

“哦呀哦呀,”隔着厚重的磨砂玻璃门,卡卡西的声音听起来很远,“上次回来是一年半之前的佐助君居然也敢要自己的浴巾呢。”

听出卡卡西轻佻语气下的抱怨,佐助笑了起来:“啰嗦,快给我。”

“不给我一点好处我是不会这样轻易把浴巾给你的哦?”

“……你又想干什么。”

“人家什么都没做就要被说又。”

“快点,很冷。”

听到这句话的卡卡西立马就把浴巾透过门缝递了过来。

“老师没有多余的床铺了,佐助来和老师一起睡吧。”

“……”

“因为佐助君没有及时行使拒绝的权力所以老师就当做佐助君答应了哟。”

“你很啰嗦。”

卡卡西扶着门框的手微微颤抖着。

 

床上并排放着两床被子,佐助走过去推开一点窗,然后躺在了靠窗的那一边。

佐助并不知道为什么卡卡西那样讨厌吹风。特训的那个月一直都是他睡在山洞的上风口,还好他并不算畏寒,所以并没有因此起什么争执。

一开始训练的时候,佐助的作战方法被卡卡西指正过,说你作战时太不懂得保护自己。那时候的他心比天高,身体素质方面又天资过人,抗打能力强,恢复力也惊人地快,他承认卡卡西说的没错,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需要改正的事情。卡卡西只好无奈地解释给他听:“小队作战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彼此配合,要做到这件事情的前提是伤害应当平均分配,而你总是一个人冲在最前面。”

“你也知道保护同伴的重要性,但对于被你保护的人而言,你也是他们想要保护的同伴。”

即使对他有着各种各样的不满,也从来都没大没小地对他直呼其名,但佐助心里是认可卡卡西作为老师的身份的。相比伊鲁卡式的谆谆教诲,他更容易接受卡卡西四两拨千斤的点拨。

佐助斜倚在枕头上,想找点事情做,一偏头就看见了床头的《亲热天堂》。成年之后的佐助顺理成章地看过这本书,而他的唯一感想是,传说中的三忍是不是都太无聊了。

 

“啊呀,佐助终于也对老师最爱的书产生兴趣了吗?”卡卡西擦着头发进来,看见佐助望着《亲热天堂》发愣,便喜笑颜开地走过去。

佐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卡卡西把毛巾搭在床头的小柜子上,掀开自己的那床被子躺了下来,眼睛盯着天花板。佐助问:“你每天都这么早睡?”

“一般我会看一会儿《亲热天堂》再睡。”

“……”

“不然你给我念念?”

佐助斜了他一眼。卡卡西仰着头带着点笑意看着这边,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意外地显得他很脆弱。

佐助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就在卡卡西准备放弃这个要求时,他突然开了口:“是真的。”

“我爱你。”[1]

望着佐助面无表情的脸,卡卡西心想,自己真是输得一败涂地。

佐助拉上被子,也躺下了。

“你三个月前去了砂隐村。”佐助背对着卡卡西。

“嗯……你看到我了?”

“看到你因为玩忽职守被我爱罗问罪,”佐助轻轻笑了一声,“那个样子可真是狼狈。”

“正年轻的风影大人当然不会理解我这种退休大叔精神和肉体上承受的压力啊……”卡卡西翻了个身面对他的背影,“不过佐助看到我也不和我打个招呼啊,老师真是伤心。”

“……当时重吾跟着。”

卡卡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算重吾跟着,学生和自己的老师打个照面也是正常的嘛,还是说佐助在想象什么不可告人的画面?”

佐助伸了一只脚过去踹他:“卡卡西!”

卡卡西抓住他的脚踝把他拉向自己,张开自己的被子把他包裹进来,一气呵成地拥住他的肩膀。

佐助动了动,调整了一下姿势,并没有挣扎。

“我明白。如果是我偶然遇见你,我也不会走上去跟你说好久不见的。”

佐助的肩膀剧烈地一颤。

 

离开木叶的那天,佐助在卡卡西屋外站了很久。

他心里并没有半点犹豫,他在卡卡西的屋外徘徊,只是在想要不要跟他道别。其他人或许会挽留他,但是卡卡西不会,他很清楚。

然而他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走了。

这么多年来一直让卡卡西后悔的事情有两件,一是没有见到十二岁的佐助离开的背影,二是没有赶在他十六岁的开头与他及时地重逢。佐助站在他窗下的时候卡卡西醒着,手边放着那一套漂亮精致的手里剑。他想佐助如果走进来,他就把这套手里剑送给他,再提前给他讲一声生日快乐。卡卡西想,应该已经很久没有人跟他讲过生日快乐了吧。

五年之后,从蛇窟回来的鸣人告诉他,佐助长高了许多,佩了一把草薙剑。卡卡西想象了一下,凌厉风雅,应该很衬现在的他。鸣人接着对他说,佐助问了,问卡卡西老师是不是也来了。卡卡西挠了挠头,说我可真不是个合格的老师。

最后卡卡西勉强赶在那个人十六岁的尾巴上见到了他。卡卡西对着那一双美丽又疯狂的万花筒笑了笑,听见那个人比五年前更加高傲的口气:“哟,卡卡西。”

“我可不会对你说好久不见。”

卡卡西笑得从嘴角僵到眼角。

 

“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啊。”卡卡西搭在佐助肩上的手搂的更紧了一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那佐助君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会想念老师吗?”

刚刚有些恍惚的佐助被卡卡西肉麻的语气撩了一身鸡皮疙瘩,嫌弃地伸直胳膊推他:“不会,你赶紧睡觉。”

他一抬头看到卡卡西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眼神深深地望着他。月夜很安静,安静得他能听到卡卡西平稳的呼吸。他心中一动,那只伸出去的手就向卡卡西的脸上抚去。

卡卡西沉默地微笑着,在佐助的手贴上自己脸颊的瞬间,忍不住稍稍蹭了一蹭,然后意料之内地被自己恶心到了。他刚想做点什么来缓解这些微的尴尬,佐助开口了。

“你说的想念……是哪种想念。”

“嗯……”卡卡西无意义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做好了聆听的准备。

“说起来,一直持续着的想念,才是你说的那种想念吧。我并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感觉,眼前总是有事情要考虑,很难总是分心想着其他人和其他事。”

“但是,如果只是想到的话。”佐助把飘得很远的眼神收回来,犹豫了一会儿,停在卡卡西脸上:“那是有的。”

卡卡西喉咙一烫,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

“一些很小的事情,场景……会让我想起你。比如经过火之国的边界……比如用千鸟的时候……比如山谷里的风,”佐助被自己惹得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风会让我想到你。”

“如果这些也算你问的那种想念,那好吧,是有的。”

耳膜被心跳鼓动着,眼眶泛起奇异的热度,卡卡西皱了皱鼻子,哑着嗓子挤出一句话来:“我很荣幸。”

“你呢,卡卡西老师。”

卡卡西被他这个乖巧的称呼握住了心脏。他强撑着维持他一贯的游刃有余:“老师可是每天都会想佐助君的哟。”

佐助听得他话里半真半假,也不追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

“鸣人跟我一起走,我等他打点好。”

卡卡西不吭声。

“发现一处机关,可能需要他的查克拉。”佐助解释了一句。

等了半天,卡卡西还是没反应,佐助就准备睡了。

“……那你们需不需要一只会用神威的写轮眼?需不要需要个雷切什么的?”

佐助笑了:“不需要,卡卡西,你会的我都会。”

卡卡西装作很泄气的样子:“佐助君不要这么区别对待六代目和七代目嘛。”

“有些事情只有鸣人可以完成。”

卡卡西了然:“我知道。”

“知道你别扭什么。”

“老师只是感慨,”卡卡西翻了个身平躺下,“鸣人那孩子,果然是预言之子。”

佐助嗯了一声。

“佐助也把老师想的太坏了,任是怎样,我也不会在鸣人的事情上有什么意见的哦。”

佐助有些怀疑地瞄他一眼。

“明天我就去见火影大人,把这一阵子没做完的事情上给他,啊,鸣人大桥又塌了一点,复原得让他亲自监工。”

佐助失笑:“卡卡西,你幼稚。”

卡卡西不以为然:“火影大人总该有火影大人的责任。”

 

卡卡西一直没有好好向鸣人道过谢。一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二是没有恰当的立场。他有时候也会觉得,就算对鸣人道谢了,他大概也会完全摸不着头脑地追问,这一问要是露馅了就不太好了。

后来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佐助,佐助认真地回答他,我跟鸣人的事情,你不必管。

卡卡西就这样释然了。

卡卡西是对佐助起过杀心的。自己究竟下不下得去手不论,当佐助走到整个木叶的对立面的时候,卡卡西确实在心里决定了要杀他。那时他想到不久之前三代目与大蛇丸的决战,想到撞上他手上的雷切的琳,想到死在他面前的带土,想到斑抖出的那一段尘封的真相。他看到的佐助疲惫不堪,伤痕累累,周身都是死气,俨然一柄过刚则断的利剑。

卡卡西淡然地想,死没有什么可怕。他说服自己,死没有什么可怕。

他已经不能拥抱那个人把他带回阳光之下了,毕竟他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信任就是摇摇欲坠的,他在说服佐助之前,总该先说服自己。

把他带回来的是鸣人。

准确地说,鸣人把他们都带回来了。

最后幕帐揭开的时候,因陀罗与阿修罗,日与月,阴与阳,他们是创世神所生的兄弟,彼此的爱恨从来就只能由彼此来背负。而卡卡西当时也在向过去的自己、向自己唯一的挚友告别,突然看到了他习惯的世界的背面,即便是卡卡西也需要时间去调整和接受。

后来佐助拿这个呛他,说你当时想杀我。卡卡西诚实地承认,他说,我想不出别的办法。

佐助说,就像你当时不拦着我去找大蛇丸一样。

卡卡西无奈:我拦了。

你没拦住,这也叫拦了?

对我来说,我确实觉得我拦了。我总不能把你永远绑在那棵树上。

只有你觉得不能。

好吧,也许的确只有我觉得不能。

不是也许,卡卡西,你不够坚定,你总是动摇。

是……我不够坚定。

那个时候的佐助虽然已经被劝回所谓正道上来了,与世界为敌的几年里养出的锋利性格还没变,嘲讽人眼睛都不眨,专挑痛处下口。卡卡西戴了几十年的面具被他一点一点撕下来,竟意外地感到一点快慰。作为回礼,他也开始试探着还击,并且意料之中地没有遭到完全的抵抗。两个人犹如这世上唯二的困兽,互相残忍地撕咬,精疲力竭之后,不知谁先舔舐了对方的伤口。

佐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卡卡西,我说过只有等我不知道下一步路的时候才会来找你吧。

卡卡西点头。

好,我现在来找你了,你告诉我,你能把我带到哪里去。

卡卡西摇摇头说,佐助,我不是要把你带到哪里去。我是要告诉你,你有一个地方可以回来。

佐助愣了一愣。

卡卡西接着说,我和鼬在暗部共事过,他是什么性格的人,我大约知道。

佐助说你住嘴,鼬已经死了。

卡卡西笑了笑。

再后来佐助的那点儿疯劲过去了,卡卡西也恢复过来,重新修了一座坟,《亲热天堂》也摆回了床头。互相见过最阴暗丑陋样子的两个人相安无事了一阵子,卡卡西又平平淡淡地跟他说,你随时可以回来我这里,佐助不声不吭的应了。

那之后佐助就独自一人踏上了调查辉夜姬的路。临走之前他去跟卡卡西道别,卡卡西很欣慰地说,这次你终于推开门进来了。佐助一偏头,露出不解的神色。卡卡西也不解释,只是上前去拥抱他。

十九岁,还很年轻。少年柔软的黑发蹭着他的下巴,他收紧了手臂。

什么都不晚。

 

佐助醒得很早。整个木叶村还没有醒,佐助自己洗漱完了,煮了些粥,就去扰卡卡西清梦。

他经常看见这个人的睡脸,从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了。不同的只是现在他看到的脸上没有那张在外人面前从不离身的面罩,他盯着面前沉睡的卡卡西看得入神。佐助是从小被人夸好看长大的,但卡卡西的脸跟他是不一样的风格,一直以来对面罩下的部分期待太高,所以在看到真面目的一瞬间佐助有点惊讶。

好看也是不张扬的好看,一张俊秀但有些苍白的脸,清风似的,甚至没有给他留下强烈的印象。

佐助看见他天生灰白的发色中间夹杂了一点亮眼的银,一跳一跳地,刺着他的眼底。脸色是一如既往地带着一点苍白,眼皮轻轻闭着,好像睡得很安稳。

佐助心想,从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摘下面罩到现在,十多年了。这十多年,他们这样安静地在一起的时间,或许连十个月也凑不满。

他想起第一次回来的时候卡卡西给他算,我大概还能活四十年吧,你三年回来一次,还能见十几次。卡卡西笑得眯起了眼睛,好像很满足地重复,还有十几次。

后来他就把回来的频率缩短到了一年左右。虽然他有时候会忘记这个时限,但也比他一开始无拘无束由着性子在外面游荡要收敛了许多。

辉夜姬的事情很难查,加上现在已经是和平年代,没什么紧要的事情,佐助也不急,早就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有轮回眼在身,他可以不死,就这样一直找到事情的全貌浮出水面的那一天。

佐助不喜欢被什么人或者事束缚的感觉,他第一次想起卡卡西跟他算的次数,动了回去的念头的时候,心里对这样的自己还有些抗拒。但他很快地开导完了自己,反正只有四十年,再多一点,五十年,六十年,也就结束了。

而自己还有无穷无尽的时间。无穷无尽的,自由的时间。

从相逢的那一刻起,鸣人就一直给他强调羁绊有多么重要。佐助不以为然,到现在也还是不以为然,但他从卡卡西身上明白了,承认感情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糟糕。这或许真的是一种阻拦一种障碍,但这种感觉让他从无生无死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了,感受到跟这个世界清晰的联系。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卡卡西的鼻梁,卡卡西感觉到一点痒,慢慢睁了眼睛,看见是他,便笑起来,握住了那只手:“你起的还是这么早。”

佐助坐在他腿侧,看他从被窝里坐起来,伸手捞衣服。兴许是昨晚睡下的时候头发还没怎么干的缘故,现在的卡卡西脑袋乱糟糟的,佐助挪了挪窝,到他身后伸手去给他梳理。

“你小时候,我给你穿过衣服。”卡卡西老气横秋地,用晨起时微微哑着的嗓子跟他搭话。

佐助心想,现在的卡卡西真的太喜欢怀念往事了。

“那时候你坐在我怀里,短胳膊短腿的,却梗着脖子,倔得不行。”穿好外衣,卡卡西拉下佐助的手,环在自己腰间,“我当时满脑子都是,都说小孩身后三把火,你身上怎么那么凉。”

佐助静静听着。

“你现在是不是比我高了?”

佐助贴着他后背摇头。

“那就好。”卡卡西不知道哪里来的满足感。“松手吧,我去洗漱。”

佐助在他身后瞪他,末了自己丧气地一笑,怎么还真像个小孩子了。

 

用过早饭卡卡西开始收拾屋子。佐助整洁地要命,卡卡西作为一个常年独自生活的单身汉,房间并不好看的到哪去。虽然听说佐助回来之后他就匆忙地打扫了一下,但从佐助刚进屋时皱眉的频率来看,他显然没让大英雄满意。

佐助站在他身旁监工,卡卡西擦地和清理天花板,他就理一理箱子柜子之类。意料之外地,他从卡卡西床底捞出一个小盒子来,上边积着的灰让他打了个喷嚏。卡卡西闻声走过来,在佐助抖落了大部分灰尘之后迅速地红了脸。

佐助捂着嘴问他:“这是什么?藏床底下。”

卡卡西装懵:“不知道,忘了,随手塞的吧。”

佐助半信半疑地打量他,起身拿过卡卡西擦地的毛巾,擦得盒子露出本来的颜色了,手腕一提把盒子打开。

里边的东西还很新,闪着金属的冷光。佐助很不解:“你在床下藏这个做什么。”说着把东西拿了出来,“我记得你不常用手里剑。”

“嗯,我习惯用苦无。”

佐助看卡卡西不回答他,自己低下头去琢磨:“这套手里剑对你来说太小了,是你小时候用的?还是别人送……”

卡卡西满意地看到了佐助因为惊讶而失语的脸。

“中忍考试之前准备的。”

“字是我刻的,所以有点难看。”

“本来该是你十三岁的生日礼物。”

“那天我等了很久,但你没有进来。”

“前几年我还一直记挂着,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发现,这几年就真的忘了,也许是年纪大了。”

“也是太巧了,你从来没在你生日的时候回来过。”

“不过现在你发现了,我就不用再留着了。”卡卡西凑到他身边,从背后拥住他。

“生日快乐,佐助。”

佐助湿了眼眶。他已经太久没有哭过,忘了怎么去流泪。

“谢谢你,卡卡西。”

 

注释:[1] 这里用的是TV374话的梗,为了破译自来也留下的信息而逼着卡卡西念《亲热天堂》里的对白,根据鸣人的记录,应该是“本当に愛して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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